本文为林屋令郎“文物里的早期中国”系列009：清华简《厚父》

2008年7月，清华大学入藏了一批流散到香港的战国楚简。经整理者统计，该批竹从简2500枚，内容多为经史一类文籍，况兼大部分材料齐是前所未见的，具有极高的学术史价值。

“清华简”第五辑有一篇文章题为《厚父》，记录的是这个“厚父”和“王”的对话。这个“王”是谁，现时还存在一定争议，有东谈主以为是商王太甲，有东谈主以为是周武王。“厚父”则是“王”的臣子，他对“王”申诉了夏朝的隆替，其中就提到兴起的大禹以及衰竭的孔甲。

前几期咱们反复说起一个垂危东谈主物，即是大禹。古今学者对大禹的评价齐相配之高，如历史学家晁福林先生说“禹是站在娴雅期间门槛上的伟东谈主。他为豪杰期间作念了总结，又为娴雅期间饰平了谈路”。治洪水、划九有、禅让制齐和他关系，这些功绩在出土文物中齐有体现。而《厚父》则径直体现了大禹是夏朝的创建者。

关联词，“禹是一条虫”与夏朝是否存在，也一直是颇有争议的问题。

鲁迅先生在《故事新编·理水》中提到一个“鸟头先生”，这位“鸟头先生”在演义里“吃吃的”说“你们是受了流言的骗的。其实并莫得所谓禹，‘禹’是一条虫，虫虫会治水的吗？我看鲧也莫得的，‘鲧’是一条鱼，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？”此“鸟头先生”隐射的恰是顾颉刚先生。

根据《说文解字》，顾（顧）左边的“雇”从“隹”，恰是一种鸟；而右边的“页”的本义是头，比如现时“额”、“颔”、“颈”这些字齐是“页”字旁；而顾先生本人患有口吃；虽然最明显还是其对“鲧”和“禹”的解释。

不外，顾先生的原话并莫得说“禹是一条虫”，仅仅根据《说文解字》的“禹，虫也”臆想“禹或是九鼎上铸的一种动物”，这里的“虫”是指青铜器上的螭龙、虺蛇一类图像。不外之后顾先生清除这一不雅点，以为大禹是南边神话的祖神，临了又修正为西戎部落的社神。举座来说，顾先生倾向大禹于为据说东谈主物。这么的不雅点其实不算离奇，在先民念念维中，东谈主、兽、神蓝本就通常是水乳搭伙的。

最早纪录“禹”的，即是之前说的西周中期青铜器——遂公盨；而大禹是天帝派来治水的，那么从一运行神性就很重。况兼在周代之前的商代，是莫得“禹”这个字出现的。是以从王国维先生主义的“二重字据法”来看，只可以为大禹是周东谈主心中最古的东谈主物。至于商朝是否有大禹的不雅念？夏朝是否有大禹其东谈主？严格来说还是未知的。顾颉刚先生即以为，大禹和夏朝之间的计议是后起的。

尽管顾先生本东谈主莫得质疑夏朝存在。但骨子上，若是保抓质疑大禹的法度，那么夏朝是一样不错袭取质疑的。咱们知谈最早的夏朝，在《尚书》的《康诰》《召诰》《多士》《君奭》《多方》《立政》篇齐有纪录，这些史册的原始部分约莫开始于西周初年，说的夏朝是商朝之前的朝代，而周东谈主是夏东谈主的后代。然则在考古发现的商代翰墨中，一样莫得“夏”字的纪录；尽管有东谈主主义“夏”字存在，但并未取得公认。

所幸的是，二里头做事的发现，为夏朝的存在加强了字据。1959年，徐旭生先生主抓在洛阳偃师二里头村发掘了一处先商做事。这处做事的断代约莫是公元前1950—前1700年。从文化容貌来看，上承仰韶文化、河南龙山文化，下启郑州二里岗早商文化、安阳殷墟文化。因为文件中提到商汤齐城西亳就在偃师。是以在其时被以为是商齐。不外，自从1983年偃师商城出土后，学界又更多以为二里头是夏齐，直于当天基本成为定论。

不外，质疑的声息仍然存在，代表东谈主物恰是社科院二里头考古队队长许宏先生。许宏先生以为，二里头做事的定性是“有条款的不可知论”，也即是说，二里头做事本人莫得出土“夏”字来施展我方，那么它的齐邑族属和王朝包摄齐是不可能处理的。既然不错说是夏朝，那为什么不行说是早商？商文化从早商文化发展而来，这个不可能有东谈主能反对。那么许宏这个不雅点，虽然亦然故真义真义的。

以为夏朝不存在的声息，从民国工夫就有了，比较典型的是历史学家杨宽和古翰墨学家陈梦家。杨宽先生的主要不雅点是，“夏”的称号出自“禹敷下土方”，因为“下”“夏”通常通假，是以大禹成了夏朝的建国国君，而夏朝历史大多来自周戎——商夷的神话据说。陈梦家先生则以为夏朝世系来自商朝世系分化，大禹骨子上是商朝的祖神；今天好意思国粹者艾兰也抓此不雅点。考古学家陈淳先生则以为“夏是西周总揽者造谣的朝代”。

比拟之下，许宏的不雅点还更保守。因为质疑其存在性，是说夏朝可能不存在，虽然也可能存在，并非竣工认定其不存在。

另外，咱们还要意识到，质疑夏朝的存在，不等于质疑中原的传承。如前所述，二里头文化介于龙山文化和商文化之间，是中中娴雅的正源无谓置疑。许宏先生也以为二里头文化是“最早的中国”，其中出土了中国最早的宫城、城市骨干谈、青铜礼器群等，不错视为“东亚大陆最早的广域王权国度”。二里头做事姓夏还是姓商，或者先夏后商，齐不影响中中娴雅孤苦发源和发展，对咱们的民族自重感莫得影响。

总的来说，夏朝是否存在，现时是个不行证真、也不行证伪的问题。赞助夏朝存在的东谈主不错说，周代的文件纪录了夏朝，你怎么证伪呢？反对夏朝存在的东谈主也不错说，周代畴昔莫得纪录夏朝，你又怎么证真呢？

这么的争论，其实不限于夏朝，三皇五帝齐有。对于这种注定莫得用率的争论，咱们完全不错跳出去看，把历史转头于文本。正如顾颉刚先生所主义“咱们即不行知谈夏商时的夏商史，也至少能知谈东周时的夏商史”，那么，咱们至少能够得出，周东谈主以为夏朝存在，这一事实完全诞生；具体来说，是《尚书》最早提到的夏朝，遂公盨最早提到的大禹。而至于夏朝是否存在？只可奉求于考古发现了，咱们当然是期待有那么一天的。

参考文件：

沈长云：《夏代是造谣的吗——与陈淳先生商榷》

许宏：《对于二里头为早商齐邑的假说》

许宏：《最早的中国》

张利军：《清华简〈厚父〉的性质与期间》

中国先秦史学会：《夏文化商量论集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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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林屋令郎开云体育(中国)官方网站，文史作者，主攻先秦秦汉史。出书著述《先秦古国志》《先秦古国志之吴越春秋》《山海经全画集》三种，作品散见于《国度东谈主文历史》、网易历史频谈等纸刊媒体。感谢阅读，迎接关怀！